如果有一首流行歌曲是近30年来当过兵的人都会唱的,那一定是《我的老班长》。一块空地、几名战士,一把吉他、一段旋律,相信每一个当过兵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会勾起深埋在心底的军旅记忆。这首歌曲的创作者小曾现在在哪?他和基层官兵又有着怎样的故事?今天,让我们走近《我的老班长》的唱作者小曾。
“对于二次入伍的他来说,这身军装,他看得特别重,也特别爱惜”
“对于有着二次入伍经历的他来说,这身军装,他看得特别重,也特别爱惜。”原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一位领导这样评价小曾。
小曾原名曾德洪,江西遂川人。“身穿迷彩服、剪着规矩的短发、一张圆圆的脸、眼睛里流露出朴实,一看就是个兵模样”,这是他给一茬茬官兵留下的亲切熟悉的形象。
细算下来,今年距离小曾创作第一首军营民谣的日子,已经过去28个年头。如今,他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皱纹爬上了眼角,鬓角有了白发,身形也不再轻盈。但不变的是,他还是个兵模样。
小曾的兵之初是一名普通的高射炮兵。新训结束,因为训练成绩优秀又有文艺特长,他被留在教导队。第一次入伍的3年转眼过去,很快到了老兵退伍季节。1991年底,教导队领导找小曾谈话,想把他留下来。小曾也想继续在部队发展,最好能留在旅里新成立的文艺队。然而,等退伍命令下来时,小曾的名字赫然在列。
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小曾登上回家的列车。此时,军营已经成了他灵魂中不可分割的精神家园。等他重穿军装再回军营,已是18年后的2009年5月。
无论是在地方的那些年,还是重新穿上军装以后,小曾都坚持去部队基层演出。高山、海岛,边关、大漠,他用歌声温暖着万千基层官兵的心灵,也从他们的故事中找寻自己的不竭动力。
在基层巡演时,小曾的舞台装束经常是一身迷彩服加上子弹袋背心,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军衔盖住;战士们往往会忽略他的年龄和职务,还喊他“班长”。
“班长”这个称谓,小曾最熟悉也最喜欢。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在一个海岛演出时发生的故事。
这个海岛远离陆地,最为珍贵的便是淡水。从小曾来的第一天起,战士们便不再洗脸。他们把淡水积攒下来,留给小曾用。这种“奢侈”的待遇,让小曾感动不已。当他听说有一个战士在山上执勤,没有看到演出时,他执意上山,专门给这个战士开一场演唱会。
这是个年轻的战士,带着一条狗,吃住在山上。看到小曾的到来,他十分激动,两腿站得笔直,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小曾给他唱《我的老班长》《军中绿花》……一首接一首。听着听着,这个战士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临别时,他突然跑进小屋,捧出一盘录音带递给小曾看。这盘录音带正是小曾出的第一盘专辑《我的老班长》。录音带外面的塑料壳已经被磨烂,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着。他哽咽着告诉小曾,当孤单寂寞的时候,他就听录音带里的歌,听着听着就不想家了。小曾紧紧地抱住这个可爱的战士,哭了……
在一次沿川藏线巡演过程中,小曾来到只有几名官兵驻守的荣许兵站。这里海拔超过4000米,营房里没通水电。由于是备用兵站,很少有人到访,文艺小分队的到来让官兵既兴奋又紧张。即便只有几名观众,小曾还是用热情洋溢的演唱给官兵带来一段欢乐时光,临别时还向每名战友赠送了自己的专辑。
一年后,在驻川某训练基地巡演时,一名战士从队伍里跑出来冲到小曾面前,向他喊道:“班长班长,我们那里通电啦。”小曾定睛一看,原来他是荣许兵站的一名战士。通电,在城市生活的人眼中司空见惯的事,在这些高原战士们眼中却是一件大事、喜事。这名战士不顾一切冲上前来报喜的行动,也让小曾无比感动——他们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班长。从此,“班长”这个称谓的分量在小曾心里又重了几分。
“你的歌就是最好的指导员,你来唱一次歌,我们的思想工作好做多了”
1995年,小曾以一首《我的老班长》拉开军营民谣的帷幕。这种全新的演唱方式,丰富了军旅音乐的表达形式,让音乐由集体向个体拓展;这种更接近生活的真实,更细腻更人性化的歌唱样式,让刚性的军营展示出温暖。曾有文艺评论家说,小曾的歌对外是最好的征兵广告,对内是最好的兵兵关系教育课。
还在地方签约公司时,有一次,小曾应邀到李向群生前所在部队义务演出。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师长、政委也和战士们一样坐在下面,跟他一起大声高唱《我的老班长》。演唱过程中,一个战士跑上台来,要与小曾一起合唱《军中绿花》。唱完后,他眼角挂着泪花对小曾说:“我就是听着您的歌参军的。今后,我要长期留在部队,当一辈子的兵!”
演唱会结束后,政委紧紧握住小曾的手说:“你的歌就是最好的指导员,你来唱一次歌,我们的思想工作好做多了。”
那些年,每到新兵入伍和老兵退伍时,各部队总是争相邀请小曾进军营演唱。这个时候,无论地方上给多么优厚的报酬,小曾都极力推托,只要部队来邀请,他总是有求必应。他到过最南边的南沙群岛,去过高海拔的青藏兵站,进过国旗班、三军仪仗队,也到过中越、中哈、中蒙等边防哨所。每年都要为部队演出五六十场。
毫无疑问,每个年代的兵都有属于他们那个时期最熟悉的军旅旋律,但没有一首能像《军中绿花》《我的老班长》这样,无论现役军人还是退伍老兵,不管是老班长还是新战士都会唱的。作为一名唱作歌手,能引起如此广大人群的共鸣,并且能够成为经典被传唱近30年,小曾无疑是成功的,但他并没有就此止步。
近30年的创作生涯,小曾不断从部队基层汲取着灵感。早期的作品灵感,来自于他当兵的第一段军旅岁月,后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川藏线上,他创作了《长长长长川藏线》《云儿飘》;了解到一位姑娘不远千里到边防哨所来和边防战士举行婚礼的故事,他创作了《墨脱新娘》。近年来,小曾的足迹踏遍西部的座座营盘,创作出《边关英雄》《高原女兵》等反映西部军人风貌的歌曲。通过作品,他不断与不同群体的官兵对话。面对新战士,他创作了《七十五厘米》,面对新时代青年官兵,他创作出《我用准备打仗的方式致敬青春》,听到高原战士们的抒怀,他用歌声向祖国表白《祖国,我是你的防弹衣》。
“唱小曾的歌不需要专业的嗓音,更不需要太多技巧,但不能不用情。”大学里哲学专业的熏陶,让小曾有意识地在自己写的每一首歌里都蕴含一个道理,这些简单却深刻的道理通过歌声打破心的壁垒,感动着一茬又一茬的兵,直抵那些其他形式的教育到达不了的角落。
“军队文艺工作者最难得的不是舞台上的光鲜,而是舞台下的亲切”
作为一名唱作型歌手,小曾参与创作的作品迄今为止超过300首,其中有90%以上是军旅歌曲。在西部战区陆军文艺骨干们眼中,小曾还有一重身份——老师。每年基层文艺骨干集训队都会创排颇有战味、兵味的文艺节目,组成小分队到各部队去巡演,小曾总是担任集训队的教练员。
队员许义博是某旅“红色基因”摇滚乐队的主唱。虽然没有专业学习过音乐,但他将火热的军营生活、战友的故事、自己的情怀和音乐相结合创作了很多歌曲。3年前,小曾到基层选拔文艺骨干,许义博在舞台上演唱了一首自己的原创《精武英雄》。质朴的情怀、动感的曲调和深情的演绎打动了小曾,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就这一次,小曾便“相中”许义博。
来到集训队后,小曾成了许义博的师傅。面对从来没有专门学过音乐的许义博,小曾从最基础的作曲原理开始教起。但在创作过程中,他始终尊重许义博的原创想法,从不以老师自居。手把手传帮带,一段时间下来,许义博创作出了《兵心永向党》《战场高地》等作品,在部队广受欢迎。
在西部战区陆军,像许义博这样的创作者,小曾带出了很多。
今年八一建军节,央视国防军事频道播出《永恒的军魂》特别节目,西部战区陆军文艺小分队演出了《一排一班》和《高原女兵》两个原创歌舞节目,曲调来自小曾,歌词来自普通官兵。前段时间,由15首原创歌曲组成的《西部战区陆军组歌》在西部战区陆军军营唱响,其中多首歌曲是由基层官兵创作的,而小曾则在整个创作过程中担任监制的重要角色。
小曾为自己能带出这样的学生、推出这样的作品而骄傲,而在许义博们眼里,小曾教他们的并不仅仅是音乐。一同去边关哨所巡演,他们和战友们一起在风雪中的棉帐篷里弹唱《军中绿花》,又哭又笑;在创作遇到瓶颈时,小曾会用自己在音乐之路上突破坎坷的经历鼓励大家不要气馁;当作为歌手的许义博学不会舞蹈动作时,小曾就会给他讲自己在哨所海岛演出时的故事,告诉他作为文艺轻骑队队员,一个人必须身兼多职……
小曾的言传身教让大家意识到,一名军队文艺工作者最难得的不是舞台上的光鲜,而是舞台下的亲切;最大的荣誉并不是获了什么奖、参加了什么级别的比赛,而是获得更多战友的认可,为那些在坚守、跋涉、寂寞中的战友们带来更大的慰藉。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军营民谣在祖国大地的座座营盘回荡了近30年,小曾早已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军旅文化符号。他的歌、他的故事也激励着新时代的官兵用自己的声音唱出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强军之声。
在不久前的一次舞台排练中,小曾不慎扭伤了膝盖,排练好的舞台动作不得已减少很多。他自嘲道:“小曾如今也不小了。”虽然受了伤,但是他发自内心的工作热情依然不减。
“我还会继续唱下去,唱给更多的战友听。”这是小曾的心声,也是基层官兵的期盼。
我1989年3月第一次入伍,1991年底退伍回乡。刚回家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为痛苦的时光。每天,我都忍不住回想军营里的点点滴滴。
1994年,我考入江西教育学院。学校的生活虽然不如部队那样有规律,但也算过得充实。学习之余,我仍会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想部队、想战友。一天,同学拿了一叠信过来,老远就喊:“曾德洪,你部队的战友又来信啦。”
“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老班长,你还会不会想起我们”……看完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火热的军营生活又浮现在眼前。我抱着那把从部队带回来的“红棉”吉他,自然而然地唱出了第一句:“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的老班长,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我边唱边流泪,一个小时后,这首至今依然在军营内外广为传唱的《我的老班长》诞生了。我压根儿也没想到,就是这首歌,使我的命运再次得到改变。
1995年,在中国唱片广州公司制作人吴颂今的策划包装下,“军营民谣”第一盘专辑《我的老班长》,一问世便风靡全国。之后的岁月里,虽然演艺事业风风火火,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曾经的军营,无时无刻不想重回部队这个魂牵梦绕的家。
为圆重穿军装的梦想,我始终坚持写军歌唱军歌,始终穿着没有军衔的迷彩服站在舞台上。这期间,我上高原、下海岛、到边防,无偿为部队官兵演唱600多场,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演唱3场。
“只要部队觉得我还有用,能给我一个小小的舞台,我愿把这一生献给军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让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苍天不负有心人!2009年5月22日,原成都军区政治部的一纸命令,把我特招到原战旗文工团。
接到这个消息,离开军营18年一直没有睡过好觉的我,竟一觉睡到天明,就像刚从远方疲惫归来的游子,心一下子放松了。醒来后,我流着泪给母亲发去一条短信:妈妈,孩儿回部队了……
二次入伍这十几年,我更加珍惜自己的岗位,走过川藏线、青藏线上的每一个兵站,到过云南、西藏阿里地区以及新疆阿勒泰的几乎所有边防连队,到过岗巴营、班公湖、乃堆拉、无名湖、墨脱等边防连队和哨所,行程北至黑龙江漠河县的北极村,南到海南省三沙市。用士兵语言写士兵的生活和情感,是我对那些常年驻守在边海防一线官兵的最好回报。只有坚持尽心竭力为他们创演,才能对得起军队文艺工作者的称谓。近年来,我陆续创作《当个英雄》《军人的名字是第一》《高原兵歌》等一批新军营民谣歌曲,不仅在官兵中引起共鸣,还在全军各类比赛中获奖。
新一轮军改之后,我选择留在西部战区陆军,既当编剧又当演员,尽管身体已不如从前,但每次去高原边防慰问演出,我都身先士卒,因为在我心中士兵是我永远的天。
从创作《我的老班长》算起,军营民谣至今已经走过28个年头。每当看到大家听到“小曾”两个字露出的那种兴奋,我就在想,“小曾”这个名字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她代表着战士心中的一种情怀,代表着他们对部队文艺工作者的认可和肯定,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期望。今后,我将继续用最真挚的情怀、最火热的激情去书写官兵、歌颂官兵、服务官兵,在艺术之路上踔厉奋发、勇毅前行,为实现强军梦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谭燕、记者卢军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