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晓丽
端午临近,超市里的粽子琳琅满目。昨晚,我进超市想买几个粽子,结果转了一圈,空着手出来了。礼盒类粽子价格虚高不实惠,冰柜里的散装粽子不是馅不合口味,就是粽绳下缠着区分馅料的塑料标签。一想到这塑料片是和粽子一起煮的,便食欲全无。况且我最想要的白米粽子超市里压根儿没有,看来想吃称心粽子,只有回家自己包了。
其实,每年过端午,我倒是愿意自己包些粽子的。一是亲自动手,图个可心。二是我对端午节的虔敬之心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我的儿时。
儿时在老家,尽管受物质条件的局限,端午节能吃上粽子的时候不多,但端午节带来的各种快乐却是深长的。比如,奶奶和母亲用植物汁液染出的五色线,用碎布头缝制的扳脚娃娃、花生、鸡心等香布袋;比如,端午清晨,和小伙伴们去河里为家人端一盆洗脸水。老家传说,月姥姥里的兔子捣了一年的药,在端午这天清晨倒进河里,河水就都成了药水,用它洗漱能防病治病;比如,在朝阳下采集河滩上的蜡蜡穗、车毂轮棵、猫儿眼、艾草。最开心的是端午的早餐盛宴——一浅子煮熟的鸡鸭鹅蛋。端午那天还能吃上新麦磨成的面……
多年过去了,那清晨沙河里伴着小鱼儿的洗漱,猫儿眼上托举的晶莹露珠,以及母亲用毛红花汁液把白棉线染黄给我配五色线的场景,什么时候想起都是亲切,令人怀念。那时的节日直接、新鲜,带着手心的温暖、创造的喜悦。
对比如今的孩子尤其是城里孩子对传统节日的分外“淡定”,我暗暗为自己的童年庆幸。对此,儿子不解:不就是吃个鸡蛋、粽子,吃块月饼,吃碗饺子嘛,有啥稀罕的呢。是啊,如果传统节日去掉某种仪式上的神圣感,去掉饱含心意的母亲手艺,去掉体温、指纹、足迹——由旧物、细节、各种难忘的人和事构成的生活档案,在饺子粽子完全可以成为家常便饭的今天,你在儿子耳边唠叨一千遍,今天是端午,儿子一定还是淡淡然,更不会生出对某个传统节日的期盼与怀念。
祖先基于对气候变化的敏感体验、物候现象的观察总结、农事活动的切身了解,把一年中的几个日子挑选出来,赋予它欢乐神圣而响亮的色彩,再配以能肩负使命的精心巧做的时令美食特产,取名为春节、清明、端午、中秋。这一项项源远流长的民俗盛事,在漫长的农耕文明中,被一代代人小心翼翼地自觉传承下来,甚至早已化为全世界华人血管里流淌的血。可是,到90后、00后一代时却变得可有可无,不敌个洋节。
时代不同了,生活方式、生活环境都发生了巨大改变。现在的孩子可以讲出粽子和屈原的故事,但未必会相信。在一个终日与摩天大楼、地铁、高速公路、汽车、电脑、超市、手机为伴的世界里,既没有听神话传说的环境,又没有接受神话传说的情怀。所有的神话传说,在“科学”的手术刀下,都经不起解剖。和神话传说相伴的大爱、悲悯、良善也无处扎根。
现在的孩子可以在教科书上认识气候、物候等名词,但它们仅是知识,成不了生活中的常识。空调、天气预报,把人对四季变化的感知推向麻木。每天穿梭在水泥森林里,不识草木不识虫,哪儿来的对自然时序的经验描述?更何况最近这二三十年,生态环境巨变,很多物候现象在现实生活中已没有了相关的物种去对应。
现在的城里孩子远离大地,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基本都是终端消费者,吃的用的都是超市里买来的成品半成品。他看不见一枚粽子来到饭桌前的跋涉,他不了解这种“完成”的难,又怎么会对一种食物产生敬畏爱惜期盼之心呢????6